学霸君说:
昨天晚上,我们推送了一则让人揪心的消息: 痛心!网传中南大学实验室发生事故,一博士生身体大面积烧伤,目前仍在 ICU
刚刚, 中南大学发布官方通报,承诺吸取教训举一反三,全面排查安全隐患;另据媒体报道,相关实验室也 已关停整改:
距离事发已经一周,中南大学通报中,伤者病情稳中趋好。我们衷心地希望这位同学能早日康复。但事故原因的追责,赔付,伤者的后续治疗,生活保障,心理疏导等一系列的问题同样十分重要。
为此,今天我们再次推送东华大学研究生郭振宏,这位 亲历者的故事。5 年前,研二在读的郭振宏在类似的实验室事故中受伤。本承诺负责到底的学校,在郭毕业后停止了支付医疗费用。
原本,河南律师走关系他打算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上海,进入知名药企工作,扶持自己的农村家庭,和相爱的女友结婚。事发后,他做了十多次手术,与女友分手,求职屡屡受挫。 那场事故早已将他从既定的人生轨迹里抛离。他圆圆的眼睛、清秀的脸庞被强硫酸灼伤,以致右眼失明,左眼视力只有正常人视力的 1% ,脸上、脖子、双手等都有疤痕。
多番拉扯下,郭宏振将母校东华大学起诉至法院。去年 10 月,他等来了胜诉结果:案件终审判决维持原判,学校需赔付他 162 万余元。
判决书写道,东华大学「未尽到安全管理职责,对事故的发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」。
以史为鉴,我们希望,从教师到学生,从高校到社会,都能够更加重视实验室安全隐患问题;
而即便不幸真的降临,我们 更希望相关责任主体能够多方面考虑,妥善处理,勇于承担其应负的责任,别让像郭同学这样的悲剧雪上加霜。
以下内容根据郭宏振的讲述与公开发文整理。
本文来源于公众号极昼工作室(media-fox),作者| 罗晓兰,编辑|毛翊君
黑暗
如果事故发生时我没了,那是最好的结果。事发后我经常这样想。
在那之后,我辗转多地求医,并未取得良好效果。我的左眼视力 0.01 ,右眼失明,面部颈部毁容严重。我第一次在治疗后看见我的脸,是被迫看的。它贴满了祛疤贴,眼角有黑色的痂,眼袋都是红肿的,虽然看着模糊,但依然很恐怖。我很震惊,当天没吃下饭。
从 24 岁至今,我在墨镜和口罩下生活了 5 年。
这给我造成了很多困扰。我的眼前是白色的模糊一片:过马路看不清红绿灯,就跟着人流走;去火车站,用手机拍了大屏拿到眼前看,发现没有自己要坐的那趟车,只能感觉到屏幕动了一下时,再拍一张;认路也很难,我搬来城中村那天就迷路了,晚上在巷子里兜了半个小时找不到住处,买了瓶水才好意思问老板,他说就在河南律师走关系你旁边啊。
我出门不会摘口罩,还必须戴墨镜,几乎不在餐馆吃堂食,都打包带走。有次我去北京看病,晚上撞到电线杆上,眼镜掉了,蹲在地上找了半个小时。我这视力是没法通过佩戴近视镜矫正的,因为左眼做过角膜移植,上面有疤痕,眼睛不再是球面了。即使我凑近看手机,字体也是模糊、有重影的。
我之前常出去玩,也喜欢打羽毛球、看电影,后来很少出门。有次朋友约我打羽毛球,球掉下来我看不见,就再也没去过。即使是巨幕电影,我也看不清荧幕上的字。最让我反感的是人脸识别。换身份证之前,我刷脸进不去高铁站,人工通道就在旁边,但我看不到。
郭宏振读本科时旧照。讲述者供图
起初,生理上的痛苦盖过了心理上的难受。事发后近两年,我都没办法洗脸。脸上疤痕在疯狂地长,像肿瘤一样,我的皮肤变得很硬,打麻醉时针头都插不进眼睑下。我每天除了吃饭,都要戴 3D 打印的硬质面罩,压着不让皮肤增生,嘴唇边垫上硬币,脸都压变形了。这让我呼吸不了,睡不好。
我变得不耐烦,无缘无故朝我妈发火。这种时候我妈都不说话。我对不起她。事发后她赶过来,我只听见她声音是颤抖的。
我没有勇气轻生。医院的窗户也都是封闭的,只能开条缝。有时我站在窗户前透气,知道不远处是上海梅赛德斯。爆炸前一个月,我刚去那里当过志愿者。但我看不清了。
我记不起上次开心是什么时候了。精神最痛苦的是 2018 年,我独自在东华大学延安路校区附近住了一年半。那时我取下了面罩,就让我妈走了,也和女朋友分了手。我心情不好,失眠了半年。
那段时间我像坐牢一样,焦虑,同届的同学都毕业工作了,而我要延期两年。东华大学是 211 ,我在化学化工与生物工程学院学生物工程专业,很多同学毕业后会进入上海一家知名药企工作,然后定居当地。
而我在20平米的小单元房里,过着孤独、无趣的生活,每天睡到快中午,起来写论文,点外卖。偶尔傍晚到公园散步,或去买菜。
论文写得不顺利,修改了 20 多遍,都是错误的格式和文字。后来再回那个住处时,看到论文资料、上学时做的笔记,我心里还是「咯噔」一声,赶紧把它们都扔了。
第一次取下墨镜是 2019 年。有天我早起赶火车,坐地铁时实在看不清路,犹豫要不要换平光镜。天还没亮,车厢里人也不多,可我一直纠结,把手放到墨镜脚架上,又放下来,反反复复。最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跨出了这一步,但全程不敢看周围人的眼光。其实我也看不清。现在我出门都备着墨镜和平光镜,能看见了就马上换上墨镜。
那几年,我在医院和住所间不断奔波,起初是每星期去,后来变成了两周、一个月去一次。我没有认识新的朋友,也没有再回学校。我买了一套励志畅销书,没看完,心里不平静。我打算学编程,但视力不允许,看一会儿眼睛就酸,眼压高,偏头痛。
失眠时,我反复想,第二天一睁眼,我会不会突然就好了?现在走在路上,我还是会这么想。但我知道,这是妄想。
闷响
事发时,我在读研二。那天是 2016 年 9 月 21 日,导师安排研一新生做实验,制备氧化石墨烯,叮嘱两位师弟如有不懂,可向研二的请教。当时我正在做自己的实验,师弟问我,我就给他们示范如何将高锰酸钾加入盛有 750mL 浓硫酸的锥形瓶中。
在添加了大约 30g 高锰酸钾时,发生了爆炸。「砰」地一声闷响,我嘴里瞬间含了很多碳粉,眼睛刹那间就看不见了。我心想完了,这辈子差不多就完蛋了。很难描述失明带来的恐惧,我害怕到除了呼救不知道其他。我发疯似的往外跑,找不着门在哪里,摸着墙壁费了好大劲才冲出去,嘴里不停疾呼「救命」。
事故一周年时,郭宏振写下的文字。因为看不清,字写得比较大。讲述者供图
很多人赶过来,慌成一团,帮我脱衣服,还说我身上在流血。很感谢隔壁课题组一位老师,一直帮我握住腕部 5cm 左右的伤口。
实验室事故后。讲述者供图
上了救护车,我紧张得血压都两三百了,医生一直在说你深呼吸,要不然止不住血。有人不断拍我的脸,怕我睡过去。我问旁边的人,我是不是毁容了?他们说,没事儿,就是有些发黑。听到这话,我以为住上十几天院就好了。
但医生给我清洗时,说我的眼睛「像白煮蛋一样,熟了」。第二天做手术,我问医生,我的眼睛能恢复吗?他说了句,「我尽量」。我没说话,也没有哭。后来我才知道,当天我很快被送进 ICU。我的手上埋了个针管没法动,且呼吸困难,护士说没办法,已经把氧气调到最大了。躺在床上十天,我知道问题变严重了。
ICU是个噩梦,太压抑了。我的眼睛能感受到光,但是啥也看不见,只听见隔壁床住的是个烧伤的老头,哭着喊爸爸妈妈。后面来了个两三岁的小孩,也一直哭着要出去找爸爸妈妈。我没有哭。
脸也变得严重,起初是通红,后来皮肤不断增生,眼皮拉扯着往外翻,闭不上眼睛。脖子也受了伤,我抬不起头来,嘴巴也张不开,一个馄饨都塞不到嘴里。
我觉得很不公平,为什么是我,我毕竟只是帮忙做实验的。
我挺不顺的。我老家在河南安阳农村,从初中就开始住校,学校那时教育条件落后,一个小教室挤了 120 多个人,双人桌要坐 4 个人,宿舍 3 个床板睡上 9 个人。有的人还没地方住,晚上直接睡课桌上。
我复读了一年才考上县重点高中,全校同届考上的 4 个人中有 3 人是复读生。到了高中,我的成绩在班里排前十,但高考太紧张了,考语文时填错了准考证号,接下来都懵了,我感觉完蛋了。
复读一年后还是没考好,我去了广东的一所二本院校读轻化工程专业。我想上个更高的平台,了解到全国只有东华大学研究生有这个专业,我就报考了,但面试后我被调剂到了生物工程。
爆炸后我只哭过一次。2016 年 11 月,我再次回医院复查,医生说我右眼没希望,可能会萎缩掉,左眼也可能失明。在回去的出租车上,我哭了一路,就靠在椅背上流泪,没有出声。哭了半个小时,没想什么,就是觉得无助,感觉比宣告你即将结束生命都难受。
我妈说,这个医生说话太吓人了,我们换别家看。但结果都一样。直到几个月后的一天,我爸扶我上厕所时,我的左眼突然看见了他的衣袖,我顿时十分兴奋。但我不敢看我的样貌。
郭宏振的伤残鉴定意见。讲述者供图
几年来,我做了十几次手术。最痛苦的一次来不及麻醉和推进手术室,直接在病房里做的。那是第一次做完扩张器手术,就是把疤痕边上皮肤好的地方切开,埋个气球一样的东西进去,再不断地往里注水,让皮肤扩张,把旁边坏的部分去掉。当时左右两边脸颊刀口 6cm 左右,各放入了一个 100mL扩张器。
但术后大出血且引流不畅,为此我前后经历了三次手术。第二天凌晨开始,我的脸部不断出血,左边脸颊肿胀,开始发高烧,不停说胡话。当时情况危急,心电图等各种东西都监测上了。
早上,医生直接来到病床前抢救。先是拆线,用手挤压,把扩张器从伤口取出,直接把手插进去摸里面的血块,但取不出来,换手术钳夹棉球在伤口里搅动,还是没取干净,就往里边注射双氧水,最后重新埋好、缝线。
脸颊两边各进行了一遍,持续了一个半小时。我紧紧地闭上眼睛,双手都在抖,感觉自己脸上切了个洞,皮肤被分层了,他们拿着棉球在里边搅来搅去。我一直在大声地喊,不是因为疼,而是因为恐惧。隔壁床的病友事后说,我的叫声像杀猪一样,整栋楼都听见了。
让我妈回去后,我都自己一个人去做手术。有时会有些心酸,有次刚做完手术,医生叫患者家属来一下,我就自己过去,对方愣了一下。
我觉得打麻药让我记忆力下降,认知也不行了,有 3 次处理脸上疤痕时,我都坚持非全麻。起初医生不同意,说你受不了的,我说我受得了。那次处理了七八个伤口,我双手握着拳,疼得全身都是汗。
后来我每次经过医院,就感觉浑身发抖,各种不舒服。
起诉
事发到现在,我最生气的一次是学校说停止支付一切费用。
那是 2019 年 7 月,我刚做完一个手术。我当场就崩溃了,他们之前不断地承诺,会负责到底,结果我毕业才 20 多天就不管了。我从医院打车到学校,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,校长不在,有人说你再不走就叫保安了。后来一些领导来了,打了几个电话后说同意支付费用。
我回去后直接睡倒了,浑身没有一点力气,从傍晚 6 点睡到第二天中午 12 点。很快,校方说解决我的工作问题,让我办理残疾证,之后不用上班,每月领上海市最低工资 2000 多元,也有社保。
校招我是没有勇气去的。那时我每天在各个招聘 APP 刷简历,专业相关的工作不敢再找了,我投的都是教培行业。读本科时,我就开始做兼职,在辅导机构教过数学、物理、化学、生物,还在一个职高代过政治课。可当时一直找不到工作,HR打电话时,我都会如实说我的视力很差,然后就没有后续。
郭宏振近照。讲述者供图
从小我父母就去广东打工,一两年才回来一次。他们在五金厂工作,什么脏活累活都干。我去过那里打寒假工,手经常被铁上的刺刮得流血,环境也差,各种机器整天「咚咚咚」地响。干了 12 天,我只挣了 1100 块。
父母这么多年也没攒下什么钱,除了在老家村里盖房,剩下的都是给我弟弟报辅导班。他不喜欢学习,现在在广东读职高。父母不懂学习上的事,我上学他们就没有管过,考大学时就说过一句,「你可别考个学费好几万的学校」。
我想给家里减轻负担,而且我觉得我能工作,可以通过努力工作赢取生活,自然不同意学校的安排。
继续支付费用的事也没有解决。校方律师建议我走司法程序,说我们无论给你多少钱,你都会嫌少。2019 年 8 月,我起诉了学校。
我觉得他们应该要负法律责任。事故发生前 10 天左右,东华大学化工楼就发生过强酸灼伤学生面部的事故,但没能引起重视。导师在 QQ 群提醒注意安全,别的什么都没说。
我认识这个学生,伤得不严重,我就觉得机缘巧合罢了,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。我也知道浓硫酸危险,研一做这个实验时,师兄就给我拿了双黑色橡胶手套,再没有别的防护。大家都这么做,我以为这就够了。
这几年,我通过病友认识了一些有类似遭遇的学生,其中有学生也因为没戴护目镜,液体喷发出来,把他一个眼球弄没了。有武汉高校的老师因为穿了防护服,戴了护目镜,爆炸时人完全没事。但我之前压根儿不知道护目镜这个东西,实验室没有,我们理所应当地认为我们所做的实验不需要它。
这几年,每个大学实验室爆炸事故我都有关注,每次看到我都头皮发麻。南航发生爆炸后,有人又在网上讲学校制定了实验规则。可关键是落实。
我们学校 2014 年 6 月制定了研究生手册,我 2015 年入学时并没有收到。手册里关于实验室安全管理的若干规定,大部分都没有落实。比如新生进入实验室要进行安全培训,我们那会儿刚见过导师,老师说你以后周末就来实验室吧。关于危险品管理制度,那个实验室很随意,危险药品向来就是随用随取。实验室之前是杂物间,三个通风橱两个是坏掉的,两个水槽中的一个不出水,我们简单打扫后就投入使用了。
我读研一做这个实验时,初期老师会在关键步骤进行指导。到了研二,导师一共带了 8 个学生。那天,两个师弟来问我,我建议他们先去导师处看教学视频,他们回来后说导师在忙,拒绝了。
错失
2020 年 4 月底,一审在上海长宁区法院开庭,当月月初学校停止支付医药费、生活费。第二次开庭后,法院判决学校未尽到安全管理职责,存在重大过失,要赔付我 162 万余元。学校不服,上诉(编者注:判决书显示,校方认为郭宏振存在过错并应承担责任,他知晓但忽视了本次化学实验的危险性)。因为没有对以后治疗产生的医疗费用判决,我也上诉了。
校保卫处曾跟我爸妈宣读调查结论:「郭宏振违规操作是此次爆炸发生的主要原因。」我没有看到事故调查报告,事后仔细回想,应该是两名学弟没有监控好温度(实验要求,温度需要控制在 5℃ )。
我觉得我应该有责任,毕竟是我在操作,跟我有关。但我又挺委屈的,我明明是在老师的授意下好意帮他们,所以我又觉得我是没有责任的。
两个师弟一个重伤一个轻伤,总体比我轻,都基本恢复了,正常毕业。打官司时我找重伤的师弟作证,他说他有苦衷,我就算了。我再找实验室关系好的同门帮忙,他原本答应,很快又说不记得了,两人关系就淡了。我不敢再找人,怕没有朋友了。
我错过了黄金急救时间。爆炸发生后,实验室通风处侧边被炸出一个窟窿,我全身数处被玻璃划伤。被强硫酸灼伤,原本我们需要用大量的水不断冲洗,至少半个小时。当时我几乎哭喊着说我要水,有人端过来了一盆水,我就洗了个手,有人给我擦了下脸,很快救护车来了。但上午 10 点半左右发生的爆炸,因种种原因,我下午三点多才住进医院。
我之前对两个师弟确实有怨言,但时间长了,不能老揪着不放。我们后来在医院碰到过几次,简单聊过天,交流哪家医院哪个医生好。我从不怪导师,之前我们像朋友一样,事发时她都快吓哭了,她也很愧疚,在毕业论文上帮了我很多。
今年 10 月,二审判决书下来了,维持一审判决。学校连个道歉都没有。我很平静,我累了,不会再上诉。
判决书截图。讲述者供图
我很感谢我的律师,在她之前我还找过三位,都拒绝了我。她是法律援助,没收我一分钱。赔的钱我就用来治疗,但也不够支付我去国外做人工角膜手术——医生说国内做不了。
这几天我还在和学校沟通后续治疗费用的事。我每个月医药费要 2000 多元,脸上修复伤痕的药膏一支要 800 多元,太贵我就停了。
父母就更辛苦了,他们现在仍然在工厂打工,一放假就到酒店当服务员,劝不听。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,我一直跟他们说我没事。直到事发3年后第一次回家,长辈才看到我的脸,当场就受不了,说好好的一张脸怎么变成这样。我没跟他们说我的眼睛看不清了。
「残疾」这个词,我现在看起来仍旧很刺眼。残联不时给我发短信,让参加盲人电影、运动会以及领取一些福利,我都没去。我希望别人把我当正常人,不要同情我。
家里还很着急我的婚姻大事,给我介绍对象,我只加过一个推脱不掉的女生微信,加上后我就把情况跟她说明了,自然没有后文。一个姑娘各方面很好,要是突然爱上了我,这是电视剧。
前女友我不想多谈,她快结婚了吧。该失去的肯定会失去,你没有能力阻挡。今年年初,我捡了一只流浪猫,我一伸手它就过来了。它很黏人,晚上就睡在我旁边。养了十个月,它最近意外去世了,我很难过。
我现在就想靠自己,努力工作,拼一把。现在的工作是朋友介绍的,在一家小外贸公司做运营,写文案、给国外客户发英文邮件等,什么都干。员工有几十人,大多是专科学历。我上班时也不摘口罩,没跟任何人讲过我的事。
郭宏振的工位。讲述者供图
有工作需要在同事的电脑上操作时,我都得将鼠标灵敏度调下来。我自己网购了个24 寸屏幕,可以左右转动着看,鼠标指针是明显的亮黄色,键盘还有灯。别人离远点给我打招呼我看不见,后来人家就不理我了。工作交流时,我在微信上经常打错字,他们叫我「错别字大王」。有些同事问我近视多少度,我都不回答。
我现在住在城中村,一个月房租、水电等近两千。而我月薪是五六千元,我想在上海的同学可能上万都不止吧。工作强度接近 996,但不加班我更焦虑。我希望能把交代的事情做得更好,自己的收入也可能会多一点儿。
郭宏振深圳住处楼下。讲述者供图
我会在这里待下去。但是人最宝贵的那几年已经过去了,我的 24 岁到 28 岁「嗖」一下就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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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图来源:站酷海洛
投稿:zhanglanxin@dxy.c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