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.11
走啊!
来了!
他们要走了,我该怎么办河南律师小说?长发还会带我走吗?我看见老邵、伍老大都抱着一捆甘蔗往外走,长顺也挪动小腿要走,只有长发站在我面前,脸色阴晴不定,似乎很难下决心。他在为殴打我,让我到处流浪而后悔吗?还是在可怜我?他蹲下来河南律师小说:
小布,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脏兮兮的,叫我怎么带你呢?况且,我们还要去大柴湖赶集,那儿的人可多了,好几万人,全是河南人。你就是不惹事儿,一点儿招呼不好,也有小娃子们修理你!
长发嘴硬,是不会给我道歉的,他是在吓唬我。我嘶嘶叫了一声,垂下脑袋。我听着长发也呼呼啦啦走出甘蔗地,去撵老邵他们了,内心的犟劲儿也上来了。你不让我跟着,我偏要跟,你到哪儿,我到哪儿,死死地缠着你。反正我也没啥可牵挂的了,就是让你们河南人打死,羞辱死,也要死在你面前!不就是大柴湖吗?没去过,也不要紧,你的气味我还能闻出来。我是不能交尾了,但我还没有失去嗅觉。还有你们河南人的腔调,那些粗话,我是能听出来的!
土布袋不可怕,就怕我小布有想法。有了想法,我就有力气,就有奔头。我钻出甘蔗地,看见伍老大扶着车把,老邵、长顺往板车上装甘蔗。看见长发爬上板车,接住老邵甩过来的绳子,想把甘蔗绑紧实。好嘛,你们还拉着板车来偷甘蔗,我要到集市上去揭发你们,你们是小偷,是贼,是不要脸的贼!
我远远地跟着他们,先走田埂,再走小路,最后才走上公路。路边的水杉、电线杆下半截还有洪水消退的痕迹,泥巴糊糊的,树枝上、地线上缠绕着稻草和甘蔗叶。小雨也停了,太阳虽已偏西,还是火辣辣的。
爬坡过坎的时候,伍老大扶着车把弯着腰在前面拉,长顺、长发在后面推,布衫的后背湿漉漉的。老邵倒悠闲地坐在甘蔗堆上,不停地撩起衣襟擦汗。
夜幕降临,我听见长发喊:
大柴湖到了!
我以为大柴湖多大哩,也就两条土街,人倒真不少,有来来往往的,也有圪蹴在门口说话的,吃饭的,吸烟的。
长顺直起腰,和长发一前一后往土街里跑。老邵从甘蔗堆上下来,噘他俩:
还是不累!跑恁快干啥?小心摔倒!
伍老大说:
先找个饭铺吃点东西吧。
老邵说:
癔症脸!趁着这会儿人多,先卖甘蔗!等他们喝罢汤,都睡了,你卖给谁?
伍老大不接话,弯腰拖着板车往街里走,边走边吆喝:
卖甘蔗了,脆甜脆甜的甘蔗啊!
夜色为我打掩护,我一路沿着墙根的阴影,也摸进了街中心的十字路口。一开始也没人搭理他们,倒是有个端着一碗酸菜面条的老汉走过来问:
你是埠口街上的老邵吧?
老邵看了那人半晌,好像想起来了:
是老宋啊!你是宋湾前营的吧?
老宋说:
咋不是哩!五八年吃食堂那阵儿,我从宋湾坐船到你们埠口街卖柴火,还在你家吃过油旋火烧哩!
老邵拍着大腿:
想起来了。走时候,你给我撇了一捆柴火,没收钱哩!快,来吃根甘蔗!
老宋说:
我正端着碗哩。我帮你吆喝,叫大家买。做梦都没有想到,卖大半辈子柴,搬到这儿,又叫柴湖,到处都是芦苇、岗柴。这就是命啊。自打搬下来,咱们就没再见过面,唉,都老了啊!听说你们和蛮子打架,俺们也想去帮忙哩,干部们看着,不让去啊。
老邵说:
还说那干啥?反正是架也打了,人也插队了,都分得七零八散,哪像你们都是整搬整迁,不受蛮子欺负!
俩人一说话,就围上来好多人,有说甘蔗好的,有问他们是从哪儿来的,也有问咋卖的。
伍老大看了老邵一眼:
乡里乡亲的,说钱薄气!俺们曾集那儿受灾了,甘蔗都倒了,生产队叫大家砍了,按人头分配,卖了交集体,生产自救哩。
伍老大睁着两眼说瞎话,明明是偷的嘛。
老宋说:
俺们这儿雨小些,没咋受灾,也没种甘蔗。大家都买点啊,帮衬下咱们老乡!
老邵接话茬儿:
随便吃,看着给!一毛钱一根!可甜了!
我看见长顺、长发转了一圈,才跑回来。老邵噘:
疯跑啥?赶紧拿镰刀刮皮!老大,你给人家找钱啊!
虽然看家多,买家少,但架不住人多,也就半个时辰,一车甘蔗卖得不剩几根。伍老大肩上的书包鼓鼓囊囊的,满脸的笑:
中了,不卖了,给俩娃子留着路上吃!咱去饭铺里,吃罢就回何家岗子!
老邵也不好再说啥:
那中,走,吃饭!
老宋撂下饭碗,拽住车把不让走:
好不容易到家门口了,咋能让你们到饭铺里吃饭?怕我管不起不是?
老邵笑得眼睛眯缝起来:
那可不中!要不是你帮忙吆喝,俺们还卖不动哩!又咋能给你添麻烦?
老宋拉着长发、长顺的胳膊,不丢手:
啥麻烦?你到饭铺里吃啥?不是米饭,就是热干面,有啥吃头?俺家儿媳妇前些日子回淅川娘家,倒腾回来一篮子酸菜,下面条锅里,真是老家的味道啊!已经叫儿媳妇烧水了,马上面条下锅,一人一大碗!
老宋说起酸菜面条,我看见伍老大小眼放光,长顺、长发要流口水,挪不动脚步。老邵说:
不合适吧?
合适,合适的很!快进屋!
从屋里出来个汉子,也往院子里让:
大婶子,快进来。都是老乡哩,还外气个啥?
老邵连声道谢,喊长顺、长发:
说起酸菜面条,还真想吃哩。长发,你俩还不快把车上的甘蔗给你大爷搬屋里去?
我看见他们走进院子里,去品尝美味,自己虽然伤感,也是没有办法,只能猫在街角的阴影里,等他们出来。
左等右等,人散街空,黑灯瞎火的,也不见他们出来。忽然门闪开一条缝,出来一个人,却是长顺。我看见他东张西望一番,撒开腿就跑,和他肩上的书包一起消失在镇子外。这个长顺,要干嘛呢?解手也不用跑那么远嘛。
过了片刻,又一扇门打开,透出院子里的灯光。老邵、伍老大、长发跟着老宋父子走了出来。伍老大扶起车把,左顾右盼:
长顺哩?
长发说:
他刚才还在,去解手了吧?
老邵说:
看这个没尾巴鹰,一会儿就没影了!
老宋折回院子里又走出来,摊开双手:
茅厕里没啊!
伍老大说:
不管他,这货性子急,先走了,在镇子外等着哩!走了,谢谢老叔!
我看见他们三人踢踢踏踏,顺着街道出镇,就在后面慢慢跟着。我倒要看看,长顺在玩啥把戏。
但是,一直走到镇子外,也没看见长顺。三人在路口停下,伍老大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。老邵说:
刚吃过饭就没一点力气?声音那么小,他能听得见?长发喊!大声喊!
长发扯开嗓子喊了好几声,浓重的夜幕里,只有四野弥漫的蛙鸣和身边蚊虫的哼哼声。
伍老大呸了一口,大声噘长顺:
这个养不熟的!说没见就没见了。看我找到他,不把他腿打断!
老邵说:
算了,他知道回去的路,说不定走到前面了。走吧!
伍老大却不走,大叫一声:
坏了!装钱的书包不见了!
老邵跑到板车跟前,啪啪拍着车帮:
啊?这鳖娃子啊!把钱都拿跑了,白忙活了!
长发说:
不会吧?他拿钱干啥哩?
老邵说:
咋不会?人大了,心野了。不知道想干啥哩!你可给我仔细听着,你要是跟着坏人学坏的,我扒你的皮!
长发吓得不敢接腔,跟在板车后走,嘴里轻声嘟囔:
又不是我拿的,拿我出气!
雕塑家李旭红(淅川)的泥塑作品
《土布袋》授权保护/河南博澳律师事务所
主任律师吴伟峰
【编辑/阿娉】